冬节长至

【李川奇×赵启平】卡农与吉格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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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门咔哒合上的瞬间，赵启平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李川奇那时出了门便到小区旁边的日式拉面馆打包了两碗加了鸡蛋和双份肥牛的豚骨面，回来后他们就面对面坐着吃。餐桌顶的冷色日光灯很亮，一次性打包盒里的汤水面条腾着热气与香气，颜色鲜艳而又分明。

日后赵启平再想起这个晚上，竟然丝毫不觉这个晚上有什么特别的。他和李川奇从认识到互相剖白，其间他们一起吃过很多餐饭，可在赵启平的记忆中，似乎其余的每一餐饭都比这本应最具纪念意义的一餐饭来得印象深刻。在他看来，好像那夜那样的场景，应当是稀松平常才对。

而其实这天晚上赵启平的情绪并不很好，脸上身上也全是抹不去的疲态。他印象里，餐桌前的自己一直在说话，说他在灾区做的成百上千台截肢术，说他在那般境遇下见到的尼泊尔的星空，说他被埋在废墟下可以清晰嗅到鲜血和泥土和沙尘味道的那半个小时……

他忘了李川奇是什么时候搁下手里的汤勺和筷子从餐桌对面换坐到他的身边，小心将他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合上，温度与力量一点一点渗进皮肤里。他说的话也不多，寥寥几字诸如“过去了”，“我明白”，“别担心”和“没关系”，赵启平能听到他语音里的心疼，还有那比自己更甚的后怕。可除了这两者，赵启平再听不出别的情绪，甚至在他一字一顿地对李川奇讲：“如果我们在一起，如果事情被捅出来，你的事业就全毁了。”的时候，李川奇还是那样安沉而坚定，有他一如既往却也不同以往的稳。这种稳可以让人感觉到他自体内的一股力量，源源不断，波澜不惊却又不动声色得强大，令人相信。

他也忘了最终他们是怎样转移了话题，但他记得最后李川奇眼窝含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动作麻利地收拾一次性餐具，擦了桌子，再将垃圾扔进了门外楼道里的垃圾桶。

他看着李川奇的背影，一晃神便想起几小时前自己方在几步开外的沙发上转醒时，半边脸蹭着李川奇盖到自己身上的轻薄毛巾毯。毯子上每一丝细小的法兰绒也都还带着的些许洗衣液的干净味道让赵启平觉得心安。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仿佛一颗半悬的心脏有了归属地。

他想，原来这才是爱。是温暖，也是宁定。是启程，也是终宿。是廖伟棠的“静夜花如雪，战马轻移疾蹄归营”，也是王小波的“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这一切，是那样顺其自然而又顺理成章。

那夜后，日子还是照样过，副市长李川奇和副主任医师赵启平俩人平日里依旧忙得不可开交。赵启平有时会恍惚，一想到自己的生活中已经多了一个人的时候，就有会些难以言喻的不可置信。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这段爱情就这样开始了，以一句“我也爱你”，以一餐豚骨拉面。他们生活在一起，清晰浪漫而又健康，简单现世而又平和，一棵一粟清晰到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什么所谓的惊天动地。

他也曾为自己与李川奇焦虑，甚至忧惧，可当爱情悄无声息地发生，所有与其相关联的也都开始发生，潜默时了无痕迹。它们一点一点滋养着已经根在了爱情里的两个人，给予他们最深切的舒适与幸福。

他们在一起时正是深暑，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到来时，已经到了冬日。新一年的一月五日，江宁路66号，五年改造后重新开业的美琪大戏院，首场演出俄罗斯国立芭蕾舞团《天鹅湖》。李川奇有内部消息，票是提早了很多便定好的。

虽然长在上海，但这座1941年即已经存在的，曾被誉为“亚洲第一”的戏院，赵启平此前从未来过，从小到大他也只路过几次。

那天夜里他较李川奇先到，置身热空调开得十足的大厅中，率先甩去了江南冬夜的湿寒。他脱了长大衣摘了围巾，看着新修缮的恢复了七十余年前本来面貌的大理石地面图案，研究得入神。米白的底色，紫罗兰色的放射线条，褐黑色的同心圆。李川奇走进来的时候，他依旧立在原处没动，直到身后人喊他，他才抬起头来。赵启平手里捏着票根转过身去，李川奇也正把长大衣和围巾搭在一胳膊上，另一手拿着票根迈步过来。两人相视一笑，李川奇立到赵启平身侧停定下来也不动了，却也不催着往里去。

他们就在这1941年铺的大理石地面上静静站着，片刻后才一起往里面走。迈开步子，赵启平问李川奇：“你是第一次来吧？”

“是啊。”李川奇答他。

“长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来。”赵启平抿嘴笑了去看身侧人，“可我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我和你，到美琪大戏院来看戏。”

“是么？”李川奇挑着眉毛去看他，“其实我也觉得熟悉。我和你，来这儿看演出。只不过我总觉得，我们来看的应该是部电影。”

两人找到位置坐下来，说话间笑声叠出。入场钟敲最后一遍，他们也就对这个话题不置可否。顶灯关闭，大幕拉开，俄罗斯姑娘和着音乐踮起脚尖，李川奇和赵启平的手在暗色中指指相扣。

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剧院入口门厅边，走廊的墙壁上贴着一排复古风浓重的海报和相片。

第一张是电影海报，下面的注解写着：“1941年10月15日，美琪大戏院正式开映，开幕之第一片是美国福克斯电影公司的五彩歌舞片《美月琪花》（Moon Over Miami）。”

在这张海报对面贴着的是梅兰芳的舞台照片，注解写道：“1945年抗战胜利后，梅兰芳先生复出，首次营业演出十天，在此举行，轰动一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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