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节长至

【李川奇×赵启平】卡农与吉格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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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夜之中天色最暗的时候，可车道两旁，盏盏街灯间或几秒即撒下一片明黄光晕。光晕透过车玻璃扑进赵启平眼里，一点一点，碎成了香港城市夜空里久不得见的星。

回到酒店后赵启平先回自己屋里整理了一下再往李川奇房间去。他到的时候，李川奇的房间门敞开着，他一边从行李中拿出资料和电脑来，一边对着刚插上电的手机讲话。听到赵启平敲门声音，李川奇抬眼示意他进来，顺便再把门带上。赵启平照做了，而后李川奇的话音变得近而清晰：

“……是，是的。大部分中毒的孩子病情都已经得到控制了，症状轻的一些观察完也已经出院了。现在就是，最先的两个孩子因为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已经由脑水肿发展为脑疝，到我出发来香港之前还在急救。

对，我下午的时候手机就已经没电了。医院那边检验报告出来，确认是投毒，事件已经转性为刑事案件。我到香港前和张副市长谈过，案件后续会由他来做主要领导。

明天早晨，不是，今天白天，在威尔斯亲王医院里有个仪式要发言，后天上午还有一个媒体采访。我让王秘书定了后天下午一点十五分的飞机，后天晚饭前就可以赶回来。

好的，我会和您随时联系……”

李川奇挂了电话，拿拳头抵着眉心，闭眼静了几秒，才突然醒来似的给赵启平拉一把椅子让他也坐到桌边来，自己朝他笑笑，反手从笔记本里取出几张A5横线纸，想了想便开始往上写一些中文的医学专业名词与词组。

赵启平坐在一旁，原本打算李川奇写一个，他就跟上去在边上添一个英文的。可是尝试了两次以后，两人的胳膊怎样都会绞在一起，赵启平便放弃了，托着脑袋在一边看李川奇，而后开口问道：“你这次怎么就来两三天？”

“原本是一周的行程，但是来之前不是出事了么，我还是得赶紧回去。”李川奇说着话，手下不停。

赵启平不解：“不是已经是什么张副市长主要领导了吗？那你这么着急回去干嘛？”

李川奇方写到这页纸的最后一行，他将纸头递给赵启平，再从包里摸出一支笔给他，才答：“你们不是有什么‘首诊医生负责制’吗？我们也差不多。最初这个事儿是我接管的，所以即便现在发展到刑事案件以张副市长为主要领导，但后期事宜每一项我也都必须跟进。再说了，儿童、教育、卫生，全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赵启平已经接了纸笔，闻言只点点头，随即便开始往纸张右侧写专业名词及词组的英译。一时间屋里变得很静，屋外夜色席卷，屋内灯火通明。冷气开得很足，写字台面上甚有凉意。两人不说话，只在李川奇给赵启平递纸时两人的眼神才会有稍稍碰一下，短短一笑，半秒不到，两人又都埋首纸笔。

赵启平译词的速度很快，一面写完，想了想又往一些生僻词上加了几个元音音标。写着写着，看着纸张左边李川奇略潦草的字迹开始走神。就在方才，他在射灯的强光下看清了李川奇的眼睛。原本就比常人深的眼窝，因为黑眼圈的缘故陷得更甚，眼周熬得通红，眼白处全是密密麻麻的血丝。

明明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处角落都显得疲惫，但他看着自己的那一笑却又无比轻松，方才接起电话时工作的严肃全然消失，一如两个月前那个自己彻夜手术后的清晨。赵启平有那么一瞬间心率过速，他有些惊讶地发觉自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却又实在不敢确定。但他知道的是，自己真的不可以再继续想着几分钟前李川奇累得一脸憔悴还朝他笑的模样，因为他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夺了李川奇手里的笔，然后叫他回床上去睡觉。

李川奇先列完了所有的词，就等着赵启平译完。看着纸张上每多一个英文词，他的心里就踏实一分。令人心安的踏实越来越多，好像要将他的心脏填满溢出来。过去的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在吞噬他的精神体力直至透支。

再此之前，他遇到的每一个事故或案件都没有这一次的令他觉得几乎无法支撑。好几次，他站在崩溃的家长面前，总觉得左耳里的是焦虑忙碌的急诊医生，右耳里填满了手忙脚乱的小学校办老师，身后又是不知哪位家长托的催命般的上级领导，以及领导的领导。可直到他在机场看到明显是一觉刚醒的赵启平，原本被机舱空调吹得冰冷的手突然就开始发热，从掌心开始，一点一点爬到了指尖。

李川奇突然欣喜地发现，赵启平于他而言大概真的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似乎每一次，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境遇下，他在看到赵启平的时候，脑里神思竟都可以迅速放松一下。他独身很久，除了能与女儿相处的几天，剩下的便只有工作。在办公厅是工作，出差开会是工作，应酬吃饭是工作，到了家坐到桌前依然在工作。直到去了上海挂职遇见赵启平，他才又找回一种，每日里除了工作还有生活的感觉。

那夜，原本打算索性通宵再从头至尾捋一遍资料的李市长，最终还是在赵医生一句“我不知道怎么抢救过劳死”中放下了笔。赵医生临回前李市长把他送到房门口，两个人在门口站定，一人都已经将手搁在了门把上，他们却都没有动，总觉得还需得再说些什么。

他们看着彼此发愣的样子噗嗤笑出来。赵启平笑完了道声“好啦，晚安”，即想要去拧门把。

李川奇却出了声：“你是第一次来香港吗？”

听赵启平答声“是啊”，他复又问道：“你吃不吃芝士？”

“天呐你怎么知道我超喜欢吃芝士？”赵启平一脸夸张。

“喜欢吃就好。”李川奇哈哈大笑，“那这样，今天下午我要补觉，今天晚上我带你去吃超好吃的猪颈肉芝士捞面。”

香港，凌晨四点。饥肠辘辘的赵启平想和李川奇打一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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