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节长至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李川奇×赵启平】卡农与吉格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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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启平恍恍惚惚间朝面前人点头，身心疲惫。他走回办公室愣愣坐到桌前，没有去看时间，丝毫未察自己的手机早已经耗尽电量关了机。
李市长今天原可以准时下班，下班前他扫了一眼手机，没有看到赵启平的消息，于是再埋首工作。直到觉得饿了，他才抬起头来，看到窗外天色全黑，这才回头看钟，竟然已是晚上八点过了几分。他反复确认自己真的没有收到赵医生的消息，于是再打其电话，连打三次都是关机。李川奇没办法，只得收拾了桌面文件，关电脑准备回家。
小赵医生的一餐愉悦的晚饭没有如约而至，李市长说不遗憾是假的。他一路都在为赵医生开脱，他想说不定人家又碰到几台急诊手术，白天被叫去医院，忙到现在也无法抽身。
在小区门口的全家随便买了个饭团打发晚饭的李市长，原本已经几乎停止去想赵医生的这件事儿，可期望中与现实中的晚餐两相对比之下，李市长的思路硬生生从市国际高中文凭改制中脱出来，又开始想到至此还在失联的赵医生来。
但李市长的这几些思路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不出五分钟，他就已经在十步开外看到了赵医生。赵启平独自站在昨日他们二人对聊的那盏街灯下，前额抵着灯杆，肩膀松垮下来，永远都笔挺的脊背此刻也不是那么精神了。他的背影看来很疲惫，很寥落，亦很无力。
李川奇看着那样的赵启平，心里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此前他见过两回的赵启平，不论在一夜手术方毕的时候，还是在自己心中些许抵触的场合，他都是一身帅气，一身骄气，何曾如今天一般。
李川奇在不远处立了一会儿，再一步一步走到赵启平身后，落脚时正好停在街灯投射地面的光圈之外。李川奇斟酌了半刻，还是抬起胳膊将一只手搭到了他肩膀上：“小赵？”他在赵启平的肩膀上拍了拍，用的力道如同他与人握手时的力道，不浮不重，恰到好处，不让人觉得沉，却又稳稳当当。
赵启平早已不是初出象牙塔的毛头小伙，在医院中这几年，死亡怎么说也是常事，今天虽然有些失态，此刻却也已经缓过神来。他闻声转过来，看到李川奇站在身后，先是一怔，随后突然想起来什么，心里猛然迸出一串“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来。他面上有些尴尬，抬手看了眼表，再硬生生掰出一点笑来：“李市长，对不起啊……”
李川奇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没事。你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之前打你几次电话都没接。”
“咳，我……我一个三年了的骨癌患者，今天下午走了。特有意思特坚强的一小男生，才十五岁，一直挺喜欢我。虽然早在他确诊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样的结果跑不了，但还是有点儿……嗨，怎么说呢，有感情了。”在此处站了好一会儿，赵启平身体里的悲伤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只留了一些稀稀拉拉地挂在眉宇间，愈发衬得他的一张脸上神色沉闷，铺满了倦乏与无力，“现在就觉得医学挺落后的，而医生其实也挺无能的。”
“我明白。”李川奇听着，眼底一动，深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刚想再说什么，余光瞟到赵启平手里捏着一只易拉罐，“啤酒啊？”
赵启平一低头，看到手里捏着的啤酒罐，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回到小区的时候有些魂不守舍，大概是那时候拐进全家顺了一罐出来。他抬手将易拉罐在自己眼睛底下转了几转：“啊，对。”
李川奇一抿唇：“怎么，想借酒浇愁啊？”
“是啊……”赵启平话音中带了一点自嘲，“可还是没浇。”
“买都买了，还不喝？”李川奇眨眨眼。
赵启平抬眼去看他：“呃，我老师从前告诫过我们，外科医生随时随地都要保持绝对的清醒。就算平时酒量再好，我现在心情这么糟，一罐啤酒也能喝醉了。所以……算了吧。”
李川奇点点头，看他肩背郁垂，于是一手捞过赵启平手里的易拉罐，一手虚揽过他的胳膊：“走，上我家，我请你喝茶。”
屋子里普洱香渐起的时候，赵启平正坐在客厅茶几前有些无所事事。他的视线从那罐被李川奇随手搁在一边的啤酒上移开，在眼前两米之内游移，先是李川奇正泡茶的手，然后是氤氲热气的茶壶茶杯，眼神再一跳，玻璃茶几的一角立着一只相框。
赵启平伸手拿过来，相框很沉，稍稍掂一掂就知道相框的主体是实木制的。样式倒很简单，方方正正，没有多余的纹饰，只在左上角有一朵刻痕很浅的小花。相框里是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扎着两角辫，稍长的刘海拿小发卡别到耳侧，身上穿着蓝色细碎小花的吊带连衣裙，脚上蹬着双白色凉鞋，手里举一根棒棒糖，之前不知对着橱窗在看着什么，她大概是听到了身后有人叫他，一转身看到举着相机的人，笑靥里装进了千万道彩虹。
赵启平看到李川奇的眼神转过来，有些歉意地一扬手里的相框，想要放回原处。李川奇却不在意，笑笑说：“我女儿。”语音落了再一顿才道，“你打开来看看相纸背面。”
赵启平依言做了，旋开相框背板，即看到相纸背面用墨蓝色钢笔写了这样一段话：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拿我们怎么样，可我们自己老是想恢复失去的东西，老想着过去，就会毁了我们自己。玛格丽特·米切尔《飘》”
这几行字撞进赵启平的眼球，击得他脑里有些轰鸣。他第一次看到李川奇的字，刚柔并济，下笔收笔力道刚劲凌厉，可笔画转角处的勾写却又顺滑柔软得不行；字如其人，坐行端正自有风骨，对着可倾心相谈之人又温柔而真诚。而真正掀起他心中激流的不是字迹，而是这几句话的内容。
他有些讶异地再将照片翻过来，小女孩的双眼深邃，鼻梁挺拔，小粉菱唇。的确，她和李川奇的样貌上相似不只是一分半点。
李川奇有个女儿。他在女儿的照片后写了这么一段话。他将带着这段话的女儿的照片，放在了客厅抬眼可见的地方。
赵启平的心里情绪纷乱。
TBC.
>>> 卡农与吉格 08
